侯爺當然不會考慮府裏人的心情，他興致勃勃得扛著明瑞，一會兒給他看煙火，一會兒給他看遠處皇城上的宮燈……

到底是小孩子，沒一會兒，明瑞就被他逗得“咯咯”笑起來，惹得站在四叔身邊的明琛不時往他們那邊兒瞧，不時再轉過頭來看看自個兒父親，眼裏流露出深深的艷羨。

這樣的祖父，讓周明珊有些適應不了，即便知道那已經是前世的事情，可記憶中那雙冷漠而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還是在她心裏留下了深深地印記，久久無法消除。

周明珊食不知味得吃完了這頓年夜飯。

祭祖的時候，祖父親自宣布，即日起，府裏都改了稱呼！

不管眾人如何心情，終究又是一個年過去了！正月裏，該走親戚的走親戚，該念書的還念書。

袁氏父母都去了，哥哥嫂子沒在京城，她又有孕在身，周明珊本想建議她去顯國公府見見太夫人，可是因著她近日身子不適，所以也就沒提。

因著府裏有幾位爺們要參加會試，大太太溫氏請示過侯夫人以後，決定連宴客時間也推後，等到金榜出來以後再說。

而就在周明珊趁著府裏閑下來，打算讓素馨幾個多休息幾日時，她突然發現一個讓她很焦心也很後悔的問題。

父親，三老爺周澤居然連著有五六日都沒到正院用晚膳了。

回憶前世的情形，周明珊暗恨自己的大意！

前世此時，母親早已小產，而她也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所以當安樂郡主出現時，她們根本就是完完全全被當頭一擊，任何準備都沒有。以至於她現在只能模模糊糊記起大概的時候，就是在父親參加會試前後。

那這會兒父親的異常是不是能說明一些問題？

就在周明珊焦頭爛額，著急如何查清楚這事兒的時候，前院又傳來消息，三老爺把翠翹拉上了床！

“你說什麽？”周明珊“謔”的一下站起身抓住紅雲的手腕。

桌上的白瓷茶杯隨著她的動作被帶到了地上，“當啷”一聲摔了個粉碎，茶水潑了紅雲一裙子。

“姑娘……”

“行了，下去吧，我交代你的另外一件事趕緊打聽！”周明珊慢慢松開紅雲，肅著臉又坐回了炕沿上。

紅雲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什麽，悶悶地應了聲“是”，退下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周明珊暗暗嘆氣，外患未平內憂又起，母親應該會很傷心吧！

想到母親，周明珊一怔，當即起身快速朝著正院跑去。

正房門口，藏蕊幾個眼圈紅紅得站在門簾邊兒上發怔。

見著周明珊，幾個人趕緊躬身行禮：“四姑娘來了！”

周明珊皺眉：“母親呢？”

“太太一個人在屋裏，把婢子們幾個都趕出來了！”

周明珊點點頭，幾步上前掀開簾子進了內室。

“娘……”

臨窗的大炕上，一襲月白色夾襖的袁氏正用帕子抹著眼淚，眼睛紅通通的，腫的像核桃一般大，面色蒼白，脂粉未施，一綹發絲從側邊垂下來正好貼在臉頰上，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蒼老！

“福兒來啦！”見著周明珊，袁氏扯著嘴角笑了笑。

“娘！”周明珊走過去從側邊輕輕攔住袁氏的肩，斜靠在她身上，喃喃道：“娘，福兒在呢！”

“嗯！娘的福兒在呢！”袁氏把手輕輕放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得撫著。

不一會兒，周明珊就覺得有濕濕涼涼的東西滑到了她的頸窩裏，讓她的眼裏心裏直發燙，瞬間有濕意彌漫了眼眶。

她微微動了動腦袋，抑制住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水，安慰袁氏：“娘，還有小弟弟呢？還記得我曾經做過的夢嗎？我真的是夢到了小弟弟啊！”

周明珊知道沒有兒子是袁氏心裏的硬傷，所以就想以這個來喚起她的動力。

“是啊，還有小弟弟呢！”聽著女兒輕輕柔柔的聲音，袁氏稍微止住的淚水又開始蔓延！

“嗯……”

母女兩個互相擁抱著，絮絮叨叨得說著話，坐了一整個下午，那場景看得站在門邊上的藏蕊心酸不已。

到得晚膳時分，藏蕊來回話說是外院遞了消息進來，三老爺今兒要回正院用膳。

周明珊想要留下來一起，可是袁氏堅持不同意，甚至罕見得黑了臉。

見狀，周明珊只好悻悻得回了後院，走之前給藏蕊使了個眼色。

用膳時，周明珊一直都有些蔫蔫的。

素馨幾個知道她心情不好，安著布菜時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

等去了正房，看到和父親說說笑笑的母親時，周明珊更蔫了！

她不知道父親是怎麽和母親說的，可是她能看得出來母親臉上的笑容不是假的，既然這樣就好了，那她還折騰個什麽勁兒呢？

直到去了春暉堂，看到周明珞、周明珂眼角隱隱的嘲諷以及孟月嬋流露出的一絲兒同情時，她才驚醒過來。

只是一個小小的翠翹而已，就算是她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妾，算不得什麽，她們可還有更強大的外患！

那可是非同一般的人，如果不解決，都不知道這個家會變成什麽樣兒？她怎麽能就這樣萎靡不振了呢？

可她現在沒有人手，外院的事兒插不上手，就算有個紅雲也只是在內院打聽打聽。

該怎麽辦？

迷迷糊糊中，眼前一會兒是翠翹柔柔細細的臉，卻用兩只黝黑深沈的眼珠子瞪著她！一會兒是一個看不清面目，身著大紅盤龍翔鳳四季花卉織金妝花襕裙、滿頭金飾的人，一直在她眼前晃悠，一會兒搖身一變又成了袁氏的面目！

母親什麽時候穿過這麽華麗的衣裙？

不，不，這不是母親？

母親去了哪裏？

正房裏一片亂糟糟的，母親素日最喜歡的那幾盆水仙也蔫了，周明珊找了一圈沒看到袁氏的身影。

她轉過身，卻見母親正在前面青石甬道上走著，那條茜紅色麒麟送子馬面裙上的金線在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周明珊大喜，正要往前追去，一晃眼袁氏卻不見了！

四周變成了一片荒涼，偶爾還有不只是野狼還是什麽動物的呼號聲，周明珊四處觀望，母親去了哪裏？

再一轉身，卻見袁氏不省人事得躺在她身後，裙下的血跡蔓延在她周身，像一朵絢麗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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